4月12日,微软推出了开源的DeepSpeed Chat,这是一种用于RLHF(从人类的反馈中强化学习)训练的低成本开源解决方案,换句话说,有了它,大部分人都有机会创建ChatGPT式模型了,因训练速度快,价格相对负担得起。
DeepSpeed Chat的影响,还在发酵,可以肯定的是,在今年巨头扎堆拼刺刀的AI战场里,微软是最春风得意的那个。
是它,押中了做出大语言模型ChatGPT的OpenAI,至少累计投资了110亿美元,也是它,成为了OpenAI的独家云计算供应商。
除了推出DeepSpeed Chat,在3月14日,OpenAI宣布将ChatGPT背后的GPT3.5升级为GPT-4前,微软在2月8日就已经表示将GPT-4模型集成到Bing及Edge浏览器里了。在外界还在关注GPT-4能带来怎样的变革时,3月17日,微软就宣布将GPT-4模型集成到Office全家桶里,抢先投入了应用。
就在去年ChatGPT推出后的一个月,微软CEO纳德拉在股东大会上不无得意的说,“ChatGPT是当今最流行的AI应用程序之一,它都是在Azure(微软云服务平台)超级计算机上训练的。”OpenAI对微软也表现得“你侬我侬”,其发言人公开表示,微软拥有GPT-4和所有其他OpenAI模型的独家许可。
在这一系列动作出现之前,微软一度停留在一个守旧的符号中。外界最直接的印象是,它没能抓住移动互联网浪潮,在与苹果、谷歌等老对手的竞争里,渐落下风。最受外界诟病的,就是2013年的诺基亚收购案,烧了72亿美元,没换回任何成果。
如今形势扭转,看似一切都归功于微软对OpenAI的投资。但这只是一个结果,不是原因。我们好奇的是,是什么让微软焕然一新,它真的已经高枕无忧了吗?
解释下它和ChatGPT的区别和关系。虽然大语言模型ChatGPT很厉害,也开放了API(应用编程接口),第三方可以把ChatGPT集成到各自的应用程序里,享受技术红利,但是想让它适应需求,在现有解决方案下,训练数千亿参数的类ChatGPT模型,成本又高又困难。
现在,DeepSpeed Chat出现了,“傻瓜式工具的出现”,降低了成本,还能将训练速度提升15倍以上。这正是很多企业、乃至想借助AI创业的个人所需要的。
这个微软在2009年6月就推出的搜索引擎,在劲敌谷歌面前,10多年里没有尝到一点甜头。全球数据统计网站Statcounter GlobalStats显示,2022年全球搜索引擎市场份额中,谷歌为92.42%,必应为3.45%。
新版Bing,可以简单理解为在搜索引擎里加入了ChatGPT,用户既能搜索,也能在Bing Chat里和AI对话,信息获取变得更高效、简单。
新版本的Bing在2月7日推出,根据分析公司Similarweb的数据,截至3月20日,Bing的页面访问量增长了15.8%,而谷歌的访问量下降了近1%。3月初,微软的一位高管在推特上分享,“Bing每日活跃用户已突破1亿”,还提到,现在大约三分之一的Bing Chat测试人员,是Bing的新用户。
这原本就是微软的优势业务。它从1990年诞生开始,就与Windows深度绑定,经历过10多个版本迭代。
根据微软的官方介绍,新功能名叫Copilot,借助Word中的Copilot,能为用户提供初稿以供编辑和迭代,能节省写作、找资源和编辑的时间。PowerPoint中的Copilot,可以帮助用户通过简单的提示创建演示文稿。借助Excel中的Copilot,用户可以在几秒钟内分析趋势,并创建具有专业外观的数据可视化。
产品还没有大范围发布,加入Copilot后能带来多大的改变,目前还未可知。一个可以参考的数据是,微软旗下的GitHub和OpenAI合作开发了GitHub Copilot(能协助程序员写代码的软件),使用GitHub Copilot的人里,88%的人表示工作效率得到提高。
根据外媒报道,目前的Office全家桶的Copilot测试组不大,微软的一名发言人表示,公司“正在与20名客户一起测试”。还没有关于新版Office全家桶的费用、许可信息或其他细节消息。不过,微软方面已向用户保证,将很快推出。
对比于谷歌,其2月7日推出的人工智能Bard,在发布会上对用户提出的问题回答错误,导致谷歌股价暴跌7.4%,微软暂时先赢了一场。
微软还在继续将旗下各种产品都尽可能的插上GPT4的翅膀。富国银行分析师表示,这可能为微软带来超过300亿美元的新增年收入。
根据StatCounter的数据,即便截至2022年,微软核心产品Windows在桌面操作系统市场里,仍占据超7成份额,苹果、谷歌等仅瓜分剩下3成。
但现在是手机比电脑还重要的时代。在移动操作系统市场,位置调换,谷歌的占据7成份额,苹果占据剩下的3成,微软没有位置。
“在这个极速爆炸的市场,微软不仅没有领先,甚至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”,2014年微软新上任的CEO纳德拉,在其2018年出版的书《刷新》中就这样感叹,当时(指2014年),全球个人计算机出货量在经历几十年的稳定增长之后,开始下滑,季度个人计算机出货量为7000万台左右,而智能手机出货量已经超过3.5亿部。
2013年花72亿美元收购诺基亚手机业务,就是一次绝地挣扎。当时微软和诺基亚有一致的目标。曾为全球最大手机厂商的诺基亚,败给了苹果的,和谷歌的安卓。2012年,为了收复市场,诺基亚宣布采用微软的Windows,作为其智能手机的操作系统。两家的确取得了一些进展,纳德拉在书中透露,在一些欧洲国家的市场份额达到了两位数。
在微软工作接近20年的老员工林阳告诉深燃,收购诺基亚时,他正好在手机部门。“当时进退两难,不收购诺基亚,微软在手机操作系统的战争就结束了”,他回忆,把诺基亚手机业务买回来后,3.2万员工也跟着“迁入”微软,之前微软员工达10万人,“一下多了近三分之一”。这次收购加速了时任微软CEO史蒂夫·鲍尔默的卸任。而新CEO纳德拉上任,就开始了裁员,并为此支付了高昂的赔偿金,“整个过程相当于帮诺基亚做了不良资产重组”。
这是“一个令人痛苦的例子”,纳德拉也在书中回忆。他上任没过几个月,就宣布这笔交易失败。他解释,是因为要收复已经失去的领地,为时已晚。
在业务方面,不断强化最擅长的Windows,不断巩固它的统治地位,拒绝与一些公司合作。
这其中有太多例子了。比如,2004年推出数字音乐播放器Zune,想和苹果的竞争。然而,各方面都不及,最终在2011年被微软宣布停产。又比如2007年,微软花63亿美元买了在线广告公司aQuantive,想抢占广告市场,对抗谷歌。但业绩也不行,最终在2012年微软自己减记了62亿美元,承认了收购没有价值。
到了2011年,微软花85亿美元收购了网络电话公司Skype,想整合它的产品,来提升在移动和社交领域的竞争力。尽管Skype是视频通话时代的开创者,但后续的技术创新、用户体验都不太行,没有为微软带来预期的收益。
林阳分享了一个细节,微软很急切的想收购Skype,不仅多花了钱,还承诺与微软整合时,一些部门由Skype主导,并支付Skype高管们一笔费用,待满一定时间就可以拿到,最后导致“一些高层只想观望一下拿到钱,不急于整合。”
从aQuantive到Skype再到诺基亚,仅这三桩互联网史上的大收购,深燃粗略计算,烧了220亿美元,约1500亿人民币。
微软一直处于被动追赶的窘境里,求胜心切,动作变形,一地鸡毛。纳德拉在书里总结,“通过嫉妒心激发改变可能会容易一些。我们可以嫉妒苹果打造的和,或者,我们可以嫉妒谷歌开发的低成本安卓手机和平板电脑。但嫉妒是消极的,是外部导向的,而不是内部驱动的。所以我知道,嫉妒不会让我们在真正重生的路上走太远。”
先说第一种。根据纳德拉在《刷新》中的分享,意识到问题后,微软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。
首先是观念上的变化。不论对内外,都以更开放的状态合作。所以从2014年后能看到的变化是,微软与谷歌合作,让Office产品进驻安卓平台;微软与Facebook合作,让对方的所有应用对接Windows产品,微软与苹果合作,可以让客户更好地管理“企业中的”。
其次是对业务理解上的更新,不再紧跟对手、企图在竞争中赢过他们,而是回到原点,从客户需求出发,想想能做什么。在2014年微软就定下了“移动为先,云为先”的策略,明确要“重塑生产力”,顺利赶上了云革命,夺回了一部分主动权。
现在,微软云业务已经成为支柱。以Azure为核心的智慧云业务,是微软的增长支点,2023财年Q2实现营收147亿美元,同比增速31%。
当时,对未来的布局,微软也做出了明确的判断,早早押注了混合现实、人工智能、量子计算。
在这本2018年出版的书里,纳德拉就明确提到,“像Office 365和Dynamics 365这样的应用将会融入人工智能,这样他们就能帮助我们专注于最重要的事情,充分利用每一点时间。”5年后的今天,微软的确实现了。
比如,尽管没有明确提出“元宇宙”概念,但在《刷新》里,纳德拉谈及1992年加入微软时看到小说《雪崩》后的震撼时,用了“Metaverse”这个单词。他2014年上任没多久,就收购了《我的世界》背后的游戏开发商Mojang。比尔·盖茨和史蒂夫·鲍尔默后来笑称,他们最初是持反对意见的,并不是很理解这笔交易的意义。
相比于此前被动的跟随竞争对手,微软的动作明显发生转变。微软这次没有咽下投资的苦果,而是一步步有了自己的节奏。
在2019年微软投资OpenAI时,舆论哗然,OpenAI原本是非营利组织,因为研究太烧钱,才开始成立营利组织,但也没有等来大资金,直到微软出现。当时双方就约定了微软会成为OpenAI独家云计算供应商,意味着OpenAI不光要用微软Azure云,其AI技术输出也要通过Azure云。目的明确,动作利落。
从鲍尔默时代到纳德拉时代,微软发生了明显转变,一些人将原因归结为领导者的差别,前者是商科出身,而后者技术出身,至少对未来技术的变革更敏锐。
他告诉深燃,微软有一个专门做未来产品的部门,当时早早就看到了移动互联网浪潮的趋势,“Research做了之后,要给工程部门推进,遇到最大的阻力,就是得和当时的PC业务抢市场”。
在抓住浪潮的过程里,林阳表示,最难的是需要“革自己的命”,让这类公司创新的成本变高。“鲍尔默知道移动时代早晚会到来,只是想慢慢做,让转型没有阵痛,但没想到来得这么早、这么猛”,林阳表示。
同理,这次的AI浪潮他觉得也是相似的。“掌舵巨头公司的人,都在业界的前沿,谷歌不太可能没看到大语言模型的突破,最早的大语言模型论文,就是他们写的”,林阳表示,但对于谷歌来说,做大语言模型也意味着要冲击搜索,对广告业务并没有好处。
所有公司往前走,都面临这个痛苦,要革新自己。这个阶段没有这个烦恼的微软,反而能在AI时代里没有负担的弯道超车。
目前DeepSpeed Chat、新版office还未大规模应用,能带来多大的变革,尚且还是未知数。已经投入应用的Bing,虽然吸引了诸多目光,但在搜索市场,还未带来巨大的颠覆。
林阳表示,微软擅长TO B生意,在TO C的产品能力上并不算好,“Bing设计的不好用,我自己都不想用”。在他看来,加入GPT-4的Bing,即便用户量增大,但不一定能带来高效益,因为“搜索盈利靠的是广告,而Bing这样的对话模式吸引来的用户,不一定能转化为搜索,并提供产生广告的机会”。
当然,这也是谷歌推出聊天机器人Bard会面临的问题。谷歌全球广告副总裁丹泰勒近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,该公司尚未找到从聊天机器人中赚钱的方法。
从现在到未来两三年,他不觉得微软能靠ChatGPT革谷歌的命,“谷歌人工智能很强,它只是需要点时间”。
其次,关于人工智能,微软虽然布局早,但没有靠自己建立有起色的业务。能看到的现象反而是,在过往,微软从Word中移除了Clippy助手,从Windows任务栏中移除了Cortana,从Twitter中移除了它的聊天机器人Tay。
微软和OpenAI,一开始的投资模式,就和投普通公司不一样。根据外媒报道,微软与OpenAI的利润分配协议是,前期微软将获得OpenAI利润的75%,直到微软收回其110亿美元的投资。当OpenAI的利润达到1500亿美元之后,微软和其他风险投资者的股份,将无偿转让给OpenAI的非营利基金。
根据The Information的消息,近期,微软指示Azure销售人员告诉潜在客户,OpenAI的许可证“非常适合用于实验”,但“企业级功能有限”且“安全/隐私功能”较少。这些策略帮助微软获得了新客户。
与此同时,消息还提到,OpenAI并未及时让微软访问其Azure许可软件,包括3月1日开始销售的Whisper模型。OpenAI延迟授予微软Azure ChatGPT API访问权限,使其能够抢夺Snap和Instacart等客户。
国外有科技从业者对媒体表示,“OpenAI将微软视为一个大客户,而不是一个控制者。”
有分析师预计,微软将尝试收购OpenAI。也有投资机构认为,根据其现有估值,OpenAI更可能的路径是最终进行IPO。不过OpenAI的发言人公开表示,没有上市或被收购的计划。
纳德拉说,他经常会被人问:“什么情况下建立伙伴关系比并购更合适?”这个问题最好通过另一个问题来回答,即“我们作为一个共同实体为客户创造的价值多,还是作为两个单一实体为客户创造的价值多?”